窄路微塵 工作照 0077

林森鏡下小人物 難擺飄泊流離命運 窄路中繼續前行

一身「black bloc」、戴起豬嘴、置身仿如迷霧裏的清潔噴霧,這會令人想起甚麼?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形容《窄路微塵》:「以清潔工作環境、隱沒於城市的窄巷等場景,創造出惹人共鳴的視覺元素。」本土電影埋下的城市密碼,往往只有本地人才能看得更多、領悟得更多。

八十後導演林森憑《窄路微塵》奪得本年度電影評論學會最佳導演。面對《阿凡達:水之道》來勢洶洶、《男兒當入樽》熱血回憶,夾在中間上映的《窄路微塵》就如在窄路中前行。即使榮獲台灣金馬獎三項提名、評論學會五項提名,也未如其他港產片千萬票房的命運。

片中主題曲寫道:「在路上有一暗淡的出口,每一小步仍在努力尋求,不需要配給的自由,小伙子勇敢地成就。」電影瀕臨落畫之際,聽聽這個「微塵」的故事。

《窄路微塵》劇照

深水埗天台成長 發掘小人物生命力

林森在深水埗長大,有兩個家姐,兒時一家五口住在唐樓頂層,屋內只有一間房,於是他們在天台搭建多一間房,他和家姐就住在天台上。當年還有啟德機場,附近樓宇有高度限制,最高大多只有12層。自幼在天台成長的他,抬抬頭就可看見飛機經過,也可望到很遼闊的景觀。

這個廣闊的視野,並沒有讓他嚮往更高更遠的世界,反而他喜歡貼地觀察周遭的人和事,聚焦小人物身上。他形容深水埗好好玩,可以發掘很多事物,試過在地攤見到有公公婆婆,將半樽鼓油、用剩的辣椒醬擺出來賣,這份來自基層小人物的生命力倒為吸引著他。

1998年,飛機在民居上飛過。歷史檔案館圖片

他又發現,深水埗的人很喜歡站在街上,很多事情都在街上發生,白天有排檔、晚上有地攤、清晨有天光墟、以前過時過節還會有熟食小販。夜裡的深水埗,又會有性工作者站在街邊、南亞族裔三五成群圍成一團喝啤酒,既可想像他們本身居住環境狹窄、沒有太多生活空間,同時也反映深水埗的公共空間比其他地區用得更盡。外來人可能會覺得,深水埗龍蛇混雜,但他覺得,這裡的人就是獨有一種古靈精怪的質地。

往後他的影像作品,不少以深水埗為背景,把他成長看見的舊區情懷和人文元素,逐一投射出來。他在演藝學院的畢業作品《暉仔》,就是以深水埗的少數族裔和新移民為背景,講述市區重建對一段友情的影響。後來另一作品《空中樓閣》,主角因賣樓失利破產,亦搬到深水埗天台屋,影片諷刺「買樓收租」的經濟炒賣活動,道出香港樓價高企,獨特的房屋問題。

幾年前,他為港台節目「獅子山下系列」執導《黑哥》,片中主角是客貨車司機,與年幼女兒相依為命,因居住的工廈劏房被查封,令父女倆無家可歸,在客貨車上飄泊。這次《窄路微塵》也不例外,以舊區為背景,訴說疫情下清潔工和劏房單親媽媽,如何在艱難的現實中,選擇做一個好人。「這個世界很壞,但不代表你要去做壞人。」

他坦言,很多創作都是從身邊熟悉、有興趣的題材和觀察開始。有趣的是,《窄路微塵》和《黑哥》編劇鍾柱鋒,剛好也住在深水埗,因此大家對深水埗都有很多感情和觀察,加上口味相近,同樣喜歡小人物的故事。就這樣,二人拍下一個個飄泊香港的「微塵」故事。

飄泊微塵 擺脫不了的命運

他回想起來,過往的作品多涉及「居住」的命題,故事主角很多時都想找一個「點」落地生根,不少角色的工作也需要駕車,不斷在城市中流動。這樣飄泊的感覺,讓他感到很浪漫、很有電影感,但同時也可能反映,這就是香港,人們不停的離離去去。

早由他上一代開始,父母在中國文化大革命後南下香港,到他自己出生,經歷九七移民潮,身邊有同學移民,千鿋後有些人回流返港,直至這幾年社會狀況劇變,連自己也要移民,離開香港。「覺得不斷重覆這個狀態,這個會不會就是香港人擺脫不了的命運呢?《窄路微塵》、《黑哥》都要搬來搬去,很想讓那條根落地、茁壯成長,但無奈的就是不斷被拔起。」

林森帶著兩個小孩去年初移民英國,去年底電影在香港上映。他匆匆為電影宣傳後,便回程英國。那天在機場,他寫道:「回程到英國的航班上,我坐在窗口位,望著香港的燈火遠去,我還是不禁流下眼淚,想起自己最不捨的就是香港人。我想我對香港的思念會是永恆的,就如燈火遠去後,飛機持續爬升,漆黑之中忽然亮起點點星光,那一刻我相信我看到宇宙了。」

《窄路微塵》劇照

看見彼此已很難得

電影在2021年拍攝,正值疫情爆發之時,他形容當時的社會氣氛很低沉,是「漏氣」、「洩氣」,客觀的社會政治環境和疫情下,「很多時都會覺得唔知做乜、唔知如何改變,也無法旗幟鮮明地表明改變、現實有很多限制……」但他希望透過這部電影,鼓勵人與人之間多一點理解,再作出判斷,尤其大家都在艱難下生存,看見彼此已經很難得,倘若能夠拍拍膊頭已經很好。

林森日前憑《窄路微塵》奪得第29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最佳導演,大會形容該片:「在狹縫中觀照微小而堅韌的生存意志,在壞時代中堅守價值的訊息,無疑也是維繫我們信念的支柱,同樣叫我們在塵世中看到彼此。」

面對《阿凡達:水之道》來勢洶洶、《男兒當入樽》熱血回憶,夾在中間上映的《窄路微塵》就如在窄路中前行。開畫票房不理想,齊柏林熱狗店於是憑戲票請食薯餅;導演沒法到戲院謝票宣傳,於是其他新晉年輕導演聯合起來幫忙謝票。

電影和現實都告訴大家:「我們一粒塵也不如,上天有時會看不見我們,但不要緊,我們看見彼此就可以了。」

林森

除了《窄路微塵》正在上映外,另一套昔日作品《暉仔》也將在3月「第18屆熊貓國際電影節」重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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