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漢寧 7

願當落地角色為普通人發聲 周漢寧:悲劇見堅毅人性 黑暗難伸爪作惡

短短一年間,大銀幕上至少有八部作品,看見同一副年輕面孔。墮入網戀的宅男、被束縛的殘疾院友、遭欺凌的校園少年,周漢寧猶如坐上一列火車,踏上電影業改朝換代的浪潮。問他頻頻被導演選中的原因,他笑著掩臉說不知道。訪問結束走到街上,他卻突然想起:「可能我夠普通,我不靚仔、不標緻,我覺得自己很普通,可以代表一下普通人,做落地的角色。」

正正這份平凡,他跟觀眾一樣會看得激動。他曾在放映後哽咽地說:「有些黑暗會驚,他們不會那麼容易走出來」。想起飾演殘疾院友的遭遇,那份憤怒和無奈仍然會湧上心頭,他眼泛淚光說,人性永遠都會有黑暗,但當大家認知、談論事件時,伸向黑暗的爪,或許沒有那麼容易伸出來。他們正在做的事,就是讓它不敢作惡。

記者:梁樂欣 張凱傑

在自由中成長

在光影的世界,周漢寧經常飾演被欺負的對象,但現實中的他,卻經常哈哈大笑,問同事、問經理人自己的打扮可不可愛。「很多人誤會我是沉鬱的文靜小生,但其實我不是,我有很多能量,莫非我的樣子太慘了嗎?」

雖說平凡,但周漢寧不是來自草根階層。他自小在赤柱成長,就讀全港最大的直資名校聖士提反書院。寬敞的校園,厚實的歷史背景,再面向無盡的大海,他坦白地說,這個校園空間給予他很大自由。學校常鼓勵學生「think out of box」跳出框框思考,他的同學,成績再好,也沒有選擇別人口中的醫生或律師,而是忠於自己的內心想法,寧願當一位老師。他在中學目睹的是,大家都在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
放榜那時,父母沒有限制他的選擇和發展,當時的他,還未清楚自己的路向,考慮過升讀大學商科。母親卻提議他,不如嘗試演藝學院。因為他的中學時光,會參加管弦樂團、合唱團、朗誦,生活裏面有很多表演,而表演的時刻,他總帶著開心。為了追夢,不理家人反對讀演藝的故事聽得多,反過來由家人推子女一把的例子卻鮮有聽見。母親對兒子的了解,為對方開啟了一條不一樣的路。

周漢寧在2018年演藝學院表演系畢業,隨即參演電視劇《教束》,劇中控訴強權制度,對學生的抑壓,剛好播出那年,劇中的故事在香港每個角落活活上演。往後他得到很多電影演出的機會,單單去年,大銀幕放映過的《燈火闌珊》、《全個世界都有電話》、《遊》、《白日之下》、《年少日記》、《填詞L》、《爆裂點》及《不是你不愛你》都出現他的身影。

回想起來,他的母親其實不確定,當日的提議對兒子來說,是否一個好的決定,但他就說,很想證明給母親看,「你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,因為我很熱愛現時的生活。」以28歲之齡,一年上映八套有份參演的電影,或許已經是最好的證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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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漢寧在《白日之下》飾演殘疾院友「明仔」,最終墮樓身亡。他形容角色沉重且需要被尊重。《白日之下》劇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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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當大家都認知、都討論這件事時,伸向黑暗的爪,不會那麼容易伸出來。」《白日之下》劇照

我們在共鳴當中

在他參演的芸芸作品當中,其中一部電影《白日之下》改編自真實的殘疾院舍虐待事件,敲問制度與公義,也訴說記者追尋真相的價值。他在片中飾演殘疾院友「明仔」,最終墮樓身亡。他形容劇本有重量,「明仔」的角色原型,來自真實人物,真實經歷過一些傷痛,很沉重且需要被尊重,他不想辜負這件事。

「有些黑暗會驚,他們不會那麼容易走出來。」是他在映後分享時,說得激動、哽咽落淚的一句話。原來,他要再一次進入角色的世界,感受「明仔」的遭遇和情緒。那刻,大家對於這件事的憤怒和無奈,排山倒海一下子湧過來,他目睹有些觀眾哭、有些觀眾緊握拳頭,這些細節匯合起來,形成一股很大的能量,他感覺到,當時大家都在同一個共鳴當中。

他常常都在想,「我們究竟可以做到甚麼?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就是,當大家都認知、都討論這件事時,伸向黑暗的爪,不會那麼容易伸出來。」他始終覺得,人性永遠都有黑暗的一面,關鍵只是那刻有沒有付諸行動,他們拍的電影、做著的事,就是令它不敢,不敢作惡、不敢伸出那黑暗的爪,是這部電影的重要意義。事隔多月,再次想起,感覺又再湧上心頭,眼眶泛起淚水。

說著說著,他也眼泛淚光,認為他們正在做的事,就是讓黑暗不敢作惡。

天堂的光不珍貴

學院派出身的周漢寧,相信悲劇的力量。如果很學術地說,就是由古希臘開始已經出現悲劇,那時的人相信悲劇有「淨化」的作用,通俗地說,就是看見別人悽慘時,或許會珍惜自身的幸福。但對他來說,他覺得悲劇可以看到人性的堅毅,特別在苦難當中,才可看見人性的光芒。

他坐在後樓梯受訪,周遭的環境昏暗,唯獨有一個小窗口,把一束光灑在他的臉上,那少少的光頓時變得珍貴。這讓他想起:「黑暗中有一點點光,你會突然明白多了光是甚麼?光的本質、善良的本質是甚麼?可能在天堂,反而不會意識到,因為它遍地都是,當它缺乏的時候,你才會認知到它的重要。」

電影和現實,他的角色最終都以悲劇收場。望向那個通往光的窗口,他對於「明仔」的投入和感受,可能只是當事人的十分之一,甚至絲毫也稱不上,但他希望「明仔」家人相信,「明仔」已經去了一個好的地方。

簡單地相信愛

他覺得,電影有很多功能,可以是一個出口、可以是提出問題的一個方法,又或者只是單純地享受一個故事,讓人笑一笑、哭一哭。

他很喜歡一部美國電影《鐵甲鋼拳》(Real Steel),片中男主角是一位過氣拳手,醉心研究機械人拳擊,與兒子關係疏離,遭遇拳賽、經濟和家庭上的連番失意。他的機械人沒有先進的靈件、沒有致命的攻擊力,但就很耐打,最後在一場拳賽中,捱過一拳又一拳,堅守到底,而父子關係也在過程中得到修補。

他說,男主角被淘汰後漸漸沉淪,但在兒子的鼓勵下振作成長,「我覺得好empower(鼓舞)到我,我會再勇敢一點行每一步。當我很累的時候,會告訴自己來吧、再行吧!」

對比自己有份參演的作品,他說《白日之下》和《年少日記》,除了談及院舍慘況、學童輕生外,其實也想表達與家人的相處,如何陪伴身邊的人。「可能看完電影後,十個人之中有兩個人收到這個訊息,然後對身邊的人關心多少少,累積起來,可能有幾萬人都對身邊人更好,然後這個世界就會更好,大家會更開心、更互相愛對方?我還是很簡單地相信愛。」

他認為,「生活在甚麼地方的人,就會製造出怎樣的電影。我很相信,你看不同地方的電影,就會明白那個地方,大概是怎樣的。因為電影顯示了一個城市的節奏和文化。」常常都有人會形容以前的香港電影很輝煌,但他說,自己走進這個行業後,沒有覺得可惜,錯過了他們所說的時代,「因為我們的時代,就有我們做電影,有一種新想法,一直向前走。」

現實中的他,經常問經理人自己的打扮可不可愛。「很多人誤會我是沉鬱的文靜小生,但其實我不是,我有很多能量,莫非我的樣子太慘了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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