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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眾新聞停運一年】前記者轉投平台繼續做 笑聲回想落淚時

去年1月3日,網媒《眾新聞》最後一日營運。由公告停運、錄影最後節目、網站停止更新,不到幾十小時,人們都說,那只不過是2022年的開始。

那天有報章頭版,刊登了一名員工開門倒垃圾的相片,令一眾同事笑得人仰馬翻、眼角飆出淚水。相中主角,其實只不過加入《眾新聞》不到半個月,但在半年內先後經歷兩次公司停運,她的經歷正是那年傳媒生態遭逢巨浪吞噬的代表。而最後,她的記者歲月彷彿以倒垃圾作結。

那天有報章頭版,刊登了一名《眾新聞》員工開門倒垃圾的相片。

「嗰日我仲瞓到11點」

她叫盧珮瑤,在2015年入行,做過《蘋果日報》記者,2021年12月中加入《眾新聞》,那時距離停運,倒數半個月。她最記得面試那個早餐,主筆告訴她:「我見啲後生仔6點、7點都已經唔喺度!」當時她心想:「咁幾好喎!」豈料入職兩天,她就已經感到怪怪的,這間公司好像沒有人收工。

「你知啦,《蘋果》人很重視工時。」因為大機構人多、夠疊馬,分更分得好仔細。就好像香港大學深夜拆走國殤之柱那次,換著是以前,一定是突發組跟進,因為他們有通宵更,但這裡不是,「會睇下邊個住得近啲,大家就好似on call咁,而大家又會爭住要去。」到國安處搜捕《立場新聞》那次,一大清早醒來,原來同事又已經身處不同地方採訪,「呢班人係咪痴線㗎,係咪唔使瞓㗎,而嗰日我仲瞓到11點12點。」說畢,她忍不住笑起來。

「可能就是細機構先感受到這種氣氛,因為一個人要打好多樣嘢,要做攝、又要寫,你無得坐喺度慢慢諗。呢班人很有火,我係開心行內仲有一班咁嘅人喺度。」

在艱難的時候,無人知會做到幾時,但大家就是繼續去做,緊握那個時候去做。」

原本約了朋友看電影

公告停運那天是星期日,她原本約了朋友看電影,化好妝、買好票,也穿上那條她覺得很美麗的長裙。但一眾同事下午要回到公司開會,迎來停運的決定。「開頭都會唔係好明,係唔係要行到停運呢一步,但後來我又開始明白。因為我們有好多場歡送會,那份氣氛比起《蘋果》、《立場》要送囚車差好遠,我又唔想去到咁。」

跟上一次經歷不同,她記得《蘋果》最後一日,深夜12時網站就會下架,晚上10時半她還被派去做街訪,問途人對《蘋果》停運的看法,連同整理、寫稿,可能最終那篇報道只有15分鐘上架。當時有位途人抱著她哭,感謝《蘋果》多年的陪伴,在場她還看見《立場》的行家。那刻,她沒有太大感覺,沒有傷春悲秋,反而覺得有《立場》、有《眾》,還有一些選擇,會很務實地思考自己之後的去路。

到《眾》停運這一次,她卻反而覺得驚訝和傷心,是比《蘋果》傷心的。那天,她聽到一位位同事訴說自己的感受和經歷,自己就坐在一角黯然地抹眼淚。有些同事只是入行兩三年,行內一直形容記者生涯的「五年大限」未到,但他們滿腔熱誠的夢想就被中止了,她覺得很不值。再想想自己,幾個月前覺得的「選擇」卻一個又一個消失,她會覺得自己的記者生涯好像再無選擇。這一次,是打從心底的傷心。

仍有想像仍會滿足

兩次「失業」之後,她都有一段時間混混沌沌過日子,接Freelance工作,一日兩餐,有時一餐分兩餐食,那時候,物慾和食慾不其然都會大大降低。她跟很多舊同事一樣,都不想找一些只為了錢的工作,滿足不了自己。一個人創立平台?要問要寫又要拍?但她又喜歡跟攝記哥哥等不同崗位同事一起工作。輾轉下,她現在找到一份媒體全職工作,繼續為一些平台撰寫人物和社區故事。

過去一年,她訪問過很多人,包括性小眾的一群:捍衛頭髮的中學生、在大台節目放膽變裝表演的藝人。讀過文化研究的她,很希望媒體將LGBT議題佔有一個版塊。對於媒體,她仍然有很多想像。她又訪問到「喵坊 Mil Mill」創辦人,透露投資重心將會轉移新加坡,結果引來其他媒體「炒寫」她的報道,跟很多記者一樣,她會因此而開心和滿足。

那份記者魂,還在。

她還想做一些社區重建的故事,「可能真係有人屋企漏緊水,好想重建又未定」,總之她就是想關心多一些人的故事。「好多故事實實在在發生緊,而唔關國安法事,我覺得仲有得做,仲有嘢可做。」

後記:

一年之後,她特意穿起頭版倒垃圾那張相的衣服受訪,她說要有「儀式感」。相約她訪問,除了因為回想起停運時,這件有趣軼事外,還有過去一年,經常看見她轉發自己撰寫的人物訪問到自己的社交帳號上,找到一個好故事、影到一張好相,又會流露出一份喜悅來。仍然有人孜孜不倦,為這城發掘故事。

訪問當日,一見面一坐下,彼此就談起不同舊同事的近況,談到某位轉到傳統報章的舊同事時,又不禁讚嘆對方很有熱誠,「嘩,佢真係好有heart」、「係啊,今日個頭版佢做」、「逐個數立法會議員全年的投票意向」,「我真係數唔到」、「佢好有心」……原來離別之後,彼此還會被對方努力的光芒,閃耀在眼裡。

後來,有同事模仿報章頭版,再次捕獲盧珮瑤步出《眾新聞》時的情境。回首艱難時,總算是歡笑多於唏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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