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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0句港式對白將多元宇宙變得貼地 《奇異女俠玩救宇宙》港產翻譯:字幕也能印證時代

尋遍宇宙,只想找一個明白自己的媽媽;走遍宇宙,還是會選擇這樣的女兒;或許是《奇異女俠玩救宇宙》其中一個牽動人心的部分,由奇幻題材、瘋狂剪接,最終走遍國際,享負盛名。在香港上映的版本,會看見港人熟悉的面孔、會聽見廣東話,更會出現「又」、「賣剩蔗」、「賤過地底泥」等融入本地特色的字幕,這都是出自電影翻譯師岑依霖的手筆。

因為熱愛電影,她一年多前開始,兼職翻譯本地上映的外語片,這齣電影近二千句對白,大約兩星期起貨。她說,翻譯過程會加入潮語、與時事有關的金句、甚至是網絡熱話「Meme」語句,除了讓本地觀眾有共鳴外,更重要是,字幕跟文學、藝術或電影本身一樣,也是記錄和印證時代的載體。

翻譯年資不長,卻譯得一齣好片。家人看見女兒的名字,出現在大銀幕上,覺得很厲害、會有很多錢,但其實不亦然,每齣電影的翻譯視乎製作規模,酬勞大約幾千元。她說:「文字工作者從來廉價,做得電影這行都是為興趣,你一定要愛呢一樣嘢,你先做得到。」

和香港的距離

「雞蛋六隻,糖呢就兩茶匙,仲有啲橙皮添。」這句出自香港的經典廣告對白,其實埋藏在電影《奇異女俠玩救宇宙》的字幕當中。片中貝果「Everything Bagel」變成黑洞般,會吞噬人的良善,女兒跟楊紫瓊講述貝果裡的材料,最後一樣是「鹽」,英文只是簡單一句「salt」,但港版就譯作「再落啲鹽添」,其實是呼應,那句經典廣告對白。

有一幕,楊紫瓊知道丈夫想跟她離婚,落寞地走到在洗衣店門外,跟那名不斷追數的稅局女人嘆然:「unlovable bitches like us」,港版譯作「賣剩蔗」。又有一幕,楊紫瓊和女兒在其中一個多元宇宙化身石頭,討論宇宙萬物時形容自己只不過是「piece of shit」,港版也譯作「賤過地底泥」。

片中提及的「Family Plan」,就以本地電訊公司的「全家享計劃」作為譯名;主角一家在洗衣店開派對時,用的「Karaoke Machine」,也譯作香港較易接觸到的「唱K神器」;那個稅局女人的角色名Deirdre,根據音譯、角色外形和食字,最後變成「戴嬸」。還有「一啖砂糖一啖屎」、「又」、「吊吊揈」等譯法,都有濃烈的香港味道。

一套美國電影走入香港市場,除了片中出現香港人熟悉的面孔、偶爾聽得見的廣東話外,融入本地語境的字幕,也是拉近和觀眾距離的媒介之一。就如只有本地觀眾才懂得會心微笑,明白「玩救宇宙」的諧音趣味,也正好說明三地譯名的分別所在:香港《奇異女俠玩救宇宙》、台灣《媽的多重宇宙》、中國內地《瞬息全宇宙》。

楊紫瓊跟稅局女人嘆然:「unlovable bitches like us」,港版譯作「賣剩蔗」。

字幕是記錄時代載體

岑依霖說,一般外語片約有一千至二千句對白,《奇異女俠玩救宇宙》較多,有近二千句。翻譯的工作,包括戲中所有對白、畫面上出現的字,如地方名、店舖名、手機上的訊息等。翻譯也可建議角色名和戲名,但兩者則由發行商最終決定。跟放上Google翻譯不同,她強調一邊觀看片段一邊翻譯,了解角色語氣、掌握劇情發展,譯出來的內容才會傳神和準確。

除非發行商有特別的要求,否則翻譯的風格、用書面語還是口語等,都很取決於譯者本身。她覺得,如果是一齣恐怖片,翻譯或會較為通俗,因為貼近生活,觀眾才能融入其中感到恐怖;但如果是一齣文藝片、古典音樂劇,她就覺得太地道的廣東話,或會與跟電影不相符,翻譯風格也取決於片種。

一般而言,在不影響電影文本下,她會將對白轉換成廣東話,將劇情投放在本地觀眾理解得到的語境,甚至是「食字」笑話當中。她會用本地人熟悉的名、潮語、與時事有關的金句,甚至是網絡熱話「Meme」語句。她覺得,除了讓本地觀眾有共鳴外,更重要是,字幕跟文學、藝術或電影本身一樣,也是記錄和印證時代的載體。

她覺得字幕跟電影本身一樣,也是記錄和印證時代的載體。

台版「你現在是王安石」掀超譯爭議

這齣電影在台灣,曾經因為字幕掀起爭議。當楊紫瓊和女兒變成石頭時,有一句對白說「Just be a rock」,台版譯作「你現在是王安石」,主角一家姓王,現在變成石頭,再取其歷史人物的諧音;其他片段如「Because it’s all just a pointless swirling bucket of bullshit」也譯作「這一切都是大便版咒術迴戰」、「unlovable bitches like us」更譯作「武媚娘愛缺」等,被質疑是「超譯」,片商也要致歉。

岑依霖覺得,台版翻譯有趣,譯者語文根底深厚,「可能佢見到套戲玩得好癲,自己都想玩埋一份、癲埋一份,但字幕只有幾秒,觀眾未必明白佢的笑話,又或佢的笑話太深奧。」香港遲過台灣上映,亦即是在台版風波之後,她才翻譯港版字幕,她都會感到壓力和反思,戲中已經發生很多事情,每句字幕只得幾秒時間,如果觀眾看見太複雜的翻譯,可能會出現「我究竟睇咗啲乜嘢」、「仲難過自己聽」等情況。

翻譯的確有創作的空間,但她覺得,字幕應該只是一個輔助角色,幫助觀眾理解一齣電影,翻譯應該要盡量「stay true」,根據電影文本,再融入本地文化,而大部份時間都不應太察覺到它的存在,避免喧賓奪主,「如果每一句都令到你出戲,要你思考太多,咁就有少少失去它的原意。」

沒放棄香港語言

她讀中文系出身,喜歡寫作,做過藝術電影頻道的刊物主編,目前兼職電影翻譯一年多,翻譯過近十套作品。以她的觀察,發行商引入外語片後,一般都會找自由工作者翻譯,有時電影製作規模不大、沒有太多預算,也有機會由發行商職員自己翻譯。

但她不覺得國際電影的舞台上,放棄香港這個地方的獨特語言,畢竟請人翻譯的成本不高,一齣電影的翻譯酬勞都只不過是幾千元。有趣的是,家人看見女兒的名字,出現在大銀幕上,覺得很厲害、會有很多錢。她不禁說:「文字工作者從來廉價,做得電影這行都是為興趣,你一定要愛呢一樣嘢,你先做得到。」對於熱愛電影的她,覺得能夠成為一份子,已經很滿足。

珍視人與人連繫

港版字幕要香港人看得明白,當然要熟悉這個地方,但她更覺得作為電影翻譯,還要對這個世界有所認知,「例如一套美國片會有很多美國笑話,你要看得明,每套戲講嘅嘢唔同,有時會遇到動物、大自然、催眠等題材,你要做功課、做資料搜集,才能明白他們講嘅嘢,唔係要對身處嘅地方有認識,而係要對世界有認識,對不同文化有概念。」這也是跟放上Google翻譯不同,講求譯者本身的個人判斷。

人工智能冒起,「Chat GPT」更風行世界,有人豪言會取代很多工種,其中一樣是翻譯。對岑依霖而言,「作為文字工作者、寫作的人,你聽完受訪者的說話,再寫出來,這個過程,你消化咗受訪者同你講嘅嘢,中間可能會找到自己的連繫,加入自己的想法,那份人與人之間的連繫,人工智能卻暫時未能做到。」

她覺得文字、藝術、音樂也好,都需要有人類情感,「好似作曲咁,現在有程式撳一粒掣,就可生成不同樂器的聲音,但始終跟現場演奏聽到的震撼很不同,希望呢個仍然是大家執着嘅嘢。科技帶到畀你好多嘢,但是否只追求便利呢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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